桃夭灼华

东游我醉骑鲸去,君驾素鸾从

写点什么呢?随便写写

好久没有认认真真看书了,作为一个学中文的人还真是玩忽职守。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李诞的《冷场》,翻过扉页之后的序,一眼看过去,这样几句话立刻抓住我的眼球。

“‘我写就为了自己过瘾关你什么事。’”

“我写不成我认可的水平,就轻松写写,看看有没有人喜欢。我开心就好,你们随意。有人喜欢更好。”

不知道何时起,追求某件事的绝对意义成了政治正确,非要把一切弄出个是非对错一二三才算合乎众人心意。当然,这里的“某件事”并不是那些有关公序良俗或者性别平等之类的热门又敏感的话题,而是现在那些没有明确目的、只为了做而做的事。

最典型的莫过于文学了。

物质生活日渐丰富的当下,社会默默地把“是否能够变现”当作了衡量某件事价值意义的尺标,不信你去看看知乎上那些有关大学生活、青春奋斗的高赞答案,里面无一例外都会提到写作,强调培养写作能力以使它成为生存的技能。这当然是可以理解也可以得到支持的,到处都藏龙卧虎,你总得有个一技之长以安身立命;但这也是不可以理解也不该得到支持的,写作嘛,文学创作的目的是表达和批判,可你想批判,也得先表达出你的爱憎分明或者模棱两可或者什么东西,所以从这个角度看,文学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表达。表达什么由你决定,表达你不知道如何表达的事情也是表达,决定权还是在你。

写就完了。

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么说是滑天下之大稽,你会说,你修的是中文,未来也得靠写作吃饭,凭什么在这儿大放厥词反对那些提倡把写作能力变现的人,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那我告诉你,我不仅跪着说话,而且腰非常疼。正因为我修的是中文,未来打算深耕写作,我才觉得焦虑和不解。一方面,我也深受这种观点影响,眼看周围好多人甚至修的不是文学,都靠笔杆子挣到了人生第一二三四桶金,我不得不咬牙磨练笔杆子,打算试投几个网站看编辑会不会赏光,要不然我这么漫无目的地写就是在和未来职业生涯脱轨;另一方面,我很多时候写东西单纯就是想写,写随心所欲的话,写天马行空的故事,写罗曼蒂克的诗词,写的是谁不知道,写给谁也不知道,没有任何实际意义,就是想写,写东西我得劲。为了某种目的而写,我不太理解这样的写作。

可惜,后者连我不少亲密的人也难以理解我,比如同样在大学学中文的老妈就常常说,你也去写点有用的,投投写作网站赚点钱,要不然你这就是瞎写啊。

赚钱是有用,不赚钱就是瞎写,这种观点不可不谓悲哀。不管是不是美好,文字沾了铜臭味,总觉得它被玷污了。

可我就是喜欢瞎写,瞎写使我快乐。

姥爷倒和我算聊得来,他是老派知识分子,本科在复旦读,学的是哲学,所以他也爱没事写写。他身上有种哲思者的气质。然而,他矢志不渝地坚守一种观点:文学存在的目的是批判,批判不公批判黑暗。但凡碰到点儿目的模糊只为表达而表达的文艺作品,比如有些小说、小品和歌曲,他就一脸义愤填膺,痛心疾首地向我传达文学已死的悲凉信号。

他说,文学啊,一定要达到一种批判揭露的效果,你看民国,那些作品都发人深思,你看现在,那些所谓文艺创作者创作的东西,什么这呀那呀情呀爱的,无病呻吟。

他总觉得姥姥太倔太单纯,凡是非要追求个黑白对错,常常和我说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”,可他在文学创作上,寻求的却是绝对的批判性,然而他目前最引以为傲的作品,没有一个是有他想要的那样的批判性,反而都是叙事表达类的。

反对绝对的人在追求绝对,自相矛盾。

说句题外话,真是截然不同又殊途同归的两个人,难怪能磕磕绊绊携手过了几十年。

说到爱情,它和战争一样,是创作不变的主题,《巴黎圣母院》啊《乱世佳人》啊《指环王》等等任何你能叫得出名字的脍炙人口的文艺佳作,哪个不是爱火战火交织。爱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,爱情是其中最纯也最欲的一种,它有小心翼翼,有怜爱珍惜,有激情火热,有求之不得,有生离死别,最是让人沉醉其中。它也是不该被赋予绝对意义的存在,有的人见面确立关系当天就能上chuang肉/体/缠/绵,有的人细水长流多年终成眷属,有的人挣扎在异地恋异国恋的泥潭最后分道扬镳……你能说哪种是最好的吗?xing爱、柔情、磨难,看重哪个的也有,求同存异就好,没必要站在某方面制高点上居高临下。另外,爱情的目的可以是爱某个人,也可以是爱着爱情本身。聂鲁达有句诗:我爱你,在你的双唇上我吻着幸福本身。这一句诗足够概括所有关于爱情的观点了。

再说姥爷提到的民国,众所周知,民国的文学大师多得不得了,然而产生的条件摆在那儿啊,风云变幻思想碰撞的时代,随便跟风幽幽地写点现状,再往稿纸上写几句悲痛万分的呼喊,就可以被人称为大师,这稿纸上的字也就是批判性巨作。这样的批判,还有现代不少被人奉为圭臬的批判,实际上正是无稽之谈。批判和表达不一样,它的根本目的,是寻找出解决的方法,如果不是为了寻求出路的批判,只是为了“批判”而批判,那这样的批判还有意义吗?

这又是另一种的随波逐流,随波逐流地追求绝对意义了。

世界上存在的东西那么多,它们中的很多都没有存在的意义,但不妨碍它们继续存在。存在本身就是最最没有存在意义的。同理可得,表达的意义就可以是表达。退一步说,用你的“有用论”或者“意义论”来说,那么多只为了表达的文学作品里,照样不乏佳作,不乏传世名句,你看过以后会有全新的感悟或者心灵的震颤,麻烦你不要自欺欺人地批判“无意义表达”。

当你觉得这种没有意义的意义没有意义时,不妨采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,把你理解不了的事当作与己无关的事,那就好了。

想得越多就越忧愁。一个痛苦的哲学家和一头快乐的猪,我选择做一头快乐的猪,想哼哧的时候,哼哧一下,再扭扭屁股,卷卷尾巴。我建议你也这样,别再给自己给别人添堵了,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明白吗?

我快乐,我过瘾,我舒坦。That’s enough.

看到这儿,别问我写出来是为了什么,我就是想到了就随便写写,像我的标题那样。

“我们的问题将溃散,我们的灵魂将飘荡如风,我们居住的地方又将窗明几净,有新鲜的面包放在桌面上。”

聂鲁达说得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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